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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50周年:中国文革和纳粹大屠杀

The turbulence and viciousness of China’s Cultural Revolution left millions of people died and many more traumatized. The horrific political upheaval started by Mao Zedong is compared to the Holocaust by Nazi’s Germany by some researchers. At its 50th anniversary, the Time’s readers give vivid accounts of the horror, torture and traumas experienced that have haunted their life until today.


家里三个孩子夜间保暖用的一件皮袄被夺走了,至今仍在曾折磨他们的那些人家中。看到有人惨遭毒打,一个五岁的孩子被吓坏了,在逃离现场的过程中手指骨折。一个村子的石质纪念物,表彰的是基本被铲除殆尽的某个“良善”家族。

当被问及为期10年的文化大革命对他们的家庭有何影响时, 我们的读者回忆起了上述往事。毛泽东在半个世纪前发起的那场政治运动,让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失去了生命,并让更多人遭受了精神上的创伤。数十则回复清楚地表 明:历史并未被遗忘。家里人会讨论往事。旧有的恐惧印记依然存在。遭受过折磨的人们告诉自己的孙辈,要少说话多做事。“文革已去,”内蒙古呼和浩特的读者 黄欣(音)写道,“文革也从未远离。”

以下是从读者的回应中挑出的几则。我们对原文进行了编辑和精简。

陈轩卓,天津
姥爷在文革开始时正在拉萨援藏,因政府瘫痪了,文革后才调回来,十几年间都见不到自己的家人;我姥姥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实在撑不下去,不得以把一个女儿寄养到别人家,由此产生母女心结到她去世也没有解开。
 
我的一个叔叔辈在红卫兵来抄家时正感冒,连病带吓,感冒转肺炎,不幸病故,我奶奶从那以后性情大变。

我父母两边都是干部家庭,在抗日和解放战争时期就参加革命,跟着党进城,算得上是根正苗红,还是受到这样波及。然后我父母还说我家在文革时受到的冲击算小的,他们知道的有被打成黑五类自杀的,有知青上山下乡没回城,从此和家人两地分离的。

万先生,47岁,南昌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打倒,但文革却没有结束。小叔也 在这个10月的21号,因一句话(关于毛和木工的政治双关语)进入监狱。他当时20多岁,是个木匠。一次在一村遇见原来很谈得来的青年朋友,便在一起东拉 西扯,期间他用双关讲了笑话,在场的同学后来与很多人说起此话。后来有某“长了心”的年轻人听了此话,就向上报告。县三查(或清查)办公室追查来源,抓到 前一个就放后一个,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小叔。小叔知道问题严重,但不能说是从大叔那里听来的。很快小叔被判现行反革命罪,刑期七年。后来据大叔说这句话是一 个和尚那里听到的,但小叔肯定不知道,以为大叔是原创。

1978-79年,邓小平平反冤案,父亲去县里办理平反的办公室,看见桌上平反申诉申请一大叠,找到关系,给县里负责平反的主任送了两只鸡。小叔就在第一批落实了平反。小叔在西河砖瓦厂服刑,强制劳动三年多一月。

姬景月,南宁
我和我家人也时常谈到文革的话题。我的大姨就是红卫兵,至今她不觉得文革有错。我妈那时候还小,不够年龄当红卫兵。我妈说,我还有两个亲戚被斗了,至今不知下落。

我讲一个,一个亲戚,是在厕所里大解。那时候厕所里不是有很多那种纸做的革命标语贴在墙上吗?我那亲戚忘记带了厕纸,就把墙上的标语撕了下来擦屁股,正好把标语上“毛主席”的“毛”字的一角给撕掉了。结果不知道被谁举报,后来被抓去批斗,后来就没回来了。

至于对文革的认识,我们的高中历史课本不是对文革早有历史 定位了吗——由于毛泽东个人晚年误判形势做的错误决策,然后被反革命集团“四人帮”利用导致的十年全国内乱。十年文革完全违背毛泽东思想“解放思想,实事 求是”的精神,是对毛泽东思想的曲解和教条化,我们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才能避免这类错误的发生!这就是 我们的高中历史课本对文革的评价和历史定位。对于毛的定位,我们的历史课本则评价是七分功,三分过。

吴安娜,55岁,广州
文革开始时,我5岁。文革中,虽然父母被关押批斗,父亲还多次被拉出去陪枪毙、假枪毙,但他们都幸运活了下来,我们姐妹俩也没有病死或是失散。比起身边的亲属和千千万万个在文革中家破人亡的家庭来说,我们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要说的太多,但我还是选择写写我的小手指。

由于祖父是国民党高级将领,母亲一家世代都生活在国外,在文革时,我们这样的家庭理所当然是“被革命的对象”。一开始,家就被抄了。父母被关压起来,保姆则要被赶回老家,因为家里有佣人是剥削阶级的生活方式。保 姆临走时担心才2岁的妹妹太小,离开大人没法生存的,就把妹妹抱走了。

剩下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我,想尽了办法寻找父母。其实每天都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批斗会,看能否见到他们。由于人太小,我总是带着一张小方凳,站在上面,在人群中才能看到舞台上的人。

有次听说父亲学校开批斗会,带着小方凳就跑去了。刚站到凳 子上,还没看清舞台上都有谁,只见一个父亲的同事,被反绑了双臂跪在地上,一个学生上去批斗他,对着他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只听一声惨叫,他整个人瘫倒 在地上,样子极其痛苦。我吓坏了,带着小板凳撒腿就跑,离开批斗会现场。慌乱中摔倒在水沟里,板凳把右手尾指尖的骨头砸碎了。那时医院是不会收治我这样的 人,自己找了一点布条,草草包扎了。等再见到父母时,压扁了的骨头已经无法复位了。

90年代,文革已经结束20多年,我又再见到那位叔叔时。跟他说起了当年那一幕,他很惊奇,说“那时你才5岁啊,怎么记得那么清楚的?”我说,”记得的,刻骨铭心了,抹不去,忘不了的。”他告诉我当时他的肝脏被打破裂了,差点死去,靠好心的草药医生医治,才活了下来。

他还说了一件事,就是文革结束后,那个踢打他的学生要被提拔当领导干部,组织部门的人还专程来找他调查那人文革中的表现,要是属于“三种人”(指文革中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打砸抢分子)就不能启用。

我非常激动地大声说,“他当然是‘三种人’,我都可以作证!”但叔叔说,“我没对来调查的人说他那时的所作所为,相反,说了不少好话,之后他就被提拔了。”
我听了很生气,说“怎么可以的,您忘了自己差点没命,还有我那可怜的小手指呢?”叔叔说他不可以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前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还对我说,孩子啊,我一直努力学会放下、学会宽恕,你也要啊。

我不知再对他说什么好。是的,人是要学会放下苦难的记忆,学会宽恕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但要是如此,那些在文革中施害的人,就不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吗?如果没有惩罚,那些曾经作恶施暴的人会自愿自觉地洗心革面,从此做一个好人吗?

但是后来我知道,很多经历了文革的人,尤其是那些被伤害的人都选择宽恕、沉默和忘却。因为他们心里都有深深的伤痕,重提文革,首先就是要撕开那些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千千万万像我们这样被施害的家庭和个人,都在暗暗地庆幸自己熬过浩劫、活了下来。

时不时地,看看自己变了形的小手指,不知能做点什么。有时又想,它太微不足道了。但人非草木,我的手指不是钢铁做的,它有血有肉有感觉,而且十指连心。50年前它会疼,现在还会,经常隐隐作痛。

杭殷(音),北京
我爷爷奶奶辈是当年地方有名的乡绅家族,好善乐施,在地方享有很高声誉,人称“王大善人”家族。不过后来中共来了之后,他们成为了所谓的“地主”。家产被没收,日夜批斗不断,家里有人不堪受辱直接跳江自尽。

爷爷奶奶从不愿跟我提起这段经历的细节。奶奶去年刚去世,所以也许是永远的迷了。不过在家乡的一个公园里有一块龙纹石碑,奶奶曾经对我说这是当年某个皇帝赐给我们家族的,文革时期因为太大太重,红卫兵砸不动,所以没有被“破四旧”,至今还在。

H.W. Lu
我1985年出生于江苏南通的农村。传统家庭里母亲承担更多亲子教育的责任,所以我听到的文革记忆更多来自母亲的家族,父亲的家族这一边的成分是“贫农”,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和回忆。

总体来讲,母亲是把文革当作可资对比的“苦日子”来教育我 要努力学习的。我的外婆出生于地主家庭,其父据说拥有所在乡的一半土地外加隔壁镇的部分土地,七进的大院子,从小锦衣玉食。而我外公是个农村知识分子,家 庭成分是“富农”。外婆嫁给外公的时候(50年代初),嫁妆里包含几坛子金条、几坛子银元、还有丝绸、毛皮大衣等等。外公作为知识分子和富农,是要经常挨 批斗的,但又作为农村少有的识文断字的人,写文书、记公分等工作是离不开他的,所以常常是批斗完还要帮群众写信,帮生产队记工分,即使挨批斗的时间也照算 工分。

我母亲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一家人生活也可勉强维持。但 外公长期批斗后生病卧床,家境就很艰难了。文革初期,外婆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分别埋起来了。但红卫兵上门抄家,武力恐吓之下,金银就都交出去了,只是偷偷 藏下三根金条。到了后来外公病重,外婆跟朋友划小船到南通黑市上卖了30块钱回来给外公买药。

当时我母亲年龄还小,没有太多印象。她记忆最深的是一件紫貂皮大衣,冬天可以拿来当被子盖住姐弟三个,非常保暖,后来也被抄走了,据说现在还在原来的生产队长家里,也从未去要回。

杨志毅(音),34岁,德国法兰克福
我的祖父母都出身于士绅家庭,当时在农村接受“再教育”,他们的五个儿子则一个接一个地辍学,要自己照顾自己。我祖父以前在市法院工作,后来自学中医,“文革”后成了一名医生。

但现在没人谈论“文革”那段艰苦岁月的细节。要说有的话,我父亲常常颇为动容地回忆起自己年少时是多么能吃苦,有着拾柴、学习木工和烹饪,并耕作田地的经历,以及跟其他接受“再教育”的年轻人一起去村民家偷狗的往事。

在我看来,上一代中国人把选择性遗忘这项技能练得炉火纯青。它或许是一种生存策略,用以保留人性中美好的部分。 

另一方面,我母亲对文革几乎无话可说。她父亲足够“明智”,在1949年之前输光了家产,所以在解放后被划为 “中农”。我母亲读完了中学,尤其擅长数学,在“文革”后成了一名数学老师。 

“文革”的唯一幸运产物就是我。如果我父亲没从城里到农村接受“再教育”,就不会来到我母亲生活的城市的附近,他们俩就不会相遇,而我也不会出生。

李(音),28岁,洛杉矶
我父亲的原生家庭来自农村,是“文革”的受益者,所以他们以前会语带骄傲地谈论它。我祖父甚至给他的二儿子取名为“李跃进”。 

我母亲的原生家庭则在那场动乱中受到迫害。像其他很多家庭一样,他们错误地遭到了指控和惩罚。我外祖父因此而死。

所以才会有我父母那段包办性质的婚姻。婚后我母亲终于找到了工作,因为她的档案不再和“黑五类”家庭挂钩了。那是一段可怕的婚姻,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在美国,我们家会就“文革”的影响进行内部讨论。但当我待 在中国时,只会用它来提醒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唯如此,当情况不对时才能有其他选择。中国的中产人士和富人会因为往事而感到惶恐。他们应该在家庭内部讨论 这个问题,为孩子的未来做好准备,并确保历史上的那场动乱不会重演。

平琪•吴(Pinkie Wu),纽约
文革爆发时,我刚刚小学毕业。为了闹革命,中学都停课了。由于没什么可学的,我们便去做童工。”我们常常亲眼目睹成串的尸体沿着珠江顺流而下,那是“文攻武卫”[当时的一种大量使用暴力的斗争方式]的结果。

十年文革期间,90%以上的文物遭到了毁坏。如今,看着他们重建寺庙,供奉神灵,祭拜孔子,感觉真是莫大的讽刺。我们这代人被毁掉了。我们唯有期待中国的政治局势保持稳定,期待国家强盛、天下太平。

奥黛丽•史(Audrey Shi),21岁,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
我母亲这边的亲人一直都不忌讳讨论“文革”话题。她的祖父是地主,在1951年吞鸦片自杀了,因为知道如果不这样就会被政府处死。

从我听说的情况来看,生活在1966年以后变成了人间炼狱。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发现,一夜之间,他们的朋友、师长和邻居都不跟他们说话了。她父亲在批斗会上受到公开的羞辱,戴着高帽绕着村子游行示众。

我是在美国的郊区长大成人的,儿时的我很快就意识到,抱怨这抱怨那(比如家庭作业、与朋友的争吵、对钢琴的憎恨之类)是不能被容忍的行为。我一抱怨就会招来妈妈的训斥,她告诉我,“想当初整整八年时间,我的家人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再说说我父亲那边的亲人。1950年代,在毛泽东治下,我 祖父从一个乡村中学老师变成了当地位高权重的共产党干部。“文革”期间他也受到了批斗,并被关进了监狱,但在1970年代初,党为他平了反。我父亲一向乐 于回答与文革有关的问题,祖父则远远不像他那样热衷于此。每次与我祖父交谈,我都别想从他口中听到关于中国政治史的任何意见,除了“一切都好”。

李俊飞 (Sophie Li),48岁,加利福尼亚州普莱森顿
母亲常常讲起文革期间出生的我,作为第三个出生而没有口粮 (分配任何食物)的孩子,也是家里第四个没有口粮的人口,是多么的幸运。因为我是两个哥哥后的一个女孩,村里的人争相给我妈妈送红鸡蛋作为祝贺,在他们过 去多年不给予我的两个哥哥口粮,也不给予我整天下田劳动的母亲任何口粮之后,我的如母亲所愿的性别,忽然让村里的人人性有所复苏了,竟然恢复了一家四口的 口粮供应,使全家免于饿死的命运。

村里的人不把母亲和我们当作他们一员,缠小脚的外婆告诉我,我的哥哥常被他们冷眼相待,有一天忽然兴高采烈地捧了猪草回来,说是村里人送的。外婆仔细一看,那猪草原是有毒的。

父亲有句口头禅,是:“共产党的饭是不好吃的。” 

人有生命权,自由权,以及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而对于我们家族,这些都失去太久太久了。

黄欣,呼和浩特
关于文革,这段历史一直是我不愿意去深刻了解,看见了也默默规避的。但其实也算是感触颇深。我爷爷,我亲爷爷,是个饱读诗书眉目如画的男子受不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在文革的尾声,也就是1976年的某一天,久病不愈,去世了。

从表面上来看,文革似乎是结束了,现在的生活一片国泰民安。然而仅仅只有国泰民安真的够吗?“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几乎每个人都背得出来的、24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怎么觉得像个笑话一样呢。

也许是富强了,但民主自由平等在哪里?文革真的结束了?越来越觉得中国在一点点的向朝鲜的方向发展。我觉得现在最可怕的事情是,即使合理的利益被压榨也很少有人站出来反抗。

文革已去,文革也从未远离。

乔纳森•杨(Jonathan Yang),32岁,纽约
作为第一代华裔美国人,我听母亲详细讲述过“出身不好” (家境富裕)的她如何挣扎求存,以及她8岁时她的家庭如何被摧毁。她是在劳改营长大成人的,在那里度过了整个青春期;尽管后来受益于尼克松的门户开放政 策,她得以幸运地申请政治避难逃离中国,但文革给她造成的创伤至今仍未愈合。

她的那些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但它们听上去缺乏真实感,因为 上学时从未有人教导我们,中国的那段历史有多可怕。老师反复向我们灌输过与种种暴行有关的信息,比如奴隶制和纳粹大屠杀,但不知怎么回事,中国的黑暗历史 从未被纳入教材。说文革造成过伤害,这实在是轻描淡写的说法。大多数美国人并不知道,毛泽东的统治是多么令人发指。他造成的伤害至少是奴隶制和纳粹大屠杀 的十倍。然而没有纪念,也没有相关教育。仿佛那段历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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