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报：跨越「改革空转」的陷阱

 

对中共高层来说，今年一季度的中国经济运行可谓「开门红」，表现令人欣慰，在经历了执政三年多来一直被经济下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折磨后，终於「松一口气」。

对经济判断过于乐观也是无益

4月中旬，国家统计局发布了一季度宏观经济数据，尽管GDP增速继续下滑至6.7%，创下近28个季度以来中国经济最低的季度增长，但由於包括房地产、进出口以及投资等数据的回暖，标志中国经济状况的一些重要指标出现反弹迹象，权威部门据此作出了「中国经济运行出现积极变化，发出『筑底』的积极信号」的乐观评价。观察人士指出，中国经济一季度的很多宏观指标的确超过预期的数字：3月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6.8%，比今年1-2月份加快1.4个百分点；1-2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总额7807亿元，同比增长4.8%，开始由负转正；投资同比名义增长10.7%(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13.8%)，增速比上年全年加快0.7个百分点；房地产投资大幅度反弹，同比名义增长6.2%(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9.1%)，增速比上年全年加快5.2个百分点;房屋新开工面积28281万平方米，增长19.2%；1-3月份，商品房销售面积大增33.1%，商品房销售额增长54.1%，增速提高10.5个百分点；进出口下滑趋势趋缓，其中3月份进出口出现了8.6%的增长，出口大涨18.7%。这一系列转好的数据似乎预示着，中国经济正在走出持续下行的轨道。而在此之前，去年底今年初频频对中国经济前景作出负面预测的一些国际机构，突然姿态反转，纷纷对中国经济的走势作出乐观展望，将中国经济增速的预判由下向上调整。

在统计数字刚刚出炉之际，国务院领导就紧急召集全国若干个有区域代表性的省市的负责人到京开会，了解这些省市经济运行的实际情况以印证「经济向好趋势」的出现，并作出「努力保持经济向好势头」的诸项部署。

然而，受决策高层关注和依重的人士提醒，对中国经济前景的悲观估计固然不可取，但对已长达6年增速下降的中国经济作过于乐观的判断也是无益的。应该看到，当下中国经济走出一波「上升行情」，并非是对扭转中国经济下行趋势起根本性作用的诸多改革举措得到真正落实并起了实质性作用，更大程度上，既有国内短期刺激政策实施的原因（例如今年头一、二个月的信贷及货币的扩张等等），也有全球经济的短期反弹式波动的某些影响（例如大宗商品的价格上涨等），而这些，都不足以支撑中国经济实现由下向上的「反转」。

分析人士指出，投资反弹，最主要的还是基础设施和房地产刺激政策的结果，而房地产投资和基础设施投资是否具有持续性，尚难预料。不妨说，目前的数据反弹仍然是过去刺激性老路的结果。当前中国经济最根本的是要解决新旧动力的转换、结构的调整和产业的升级问题，以及创新不足的问题，这些都是供给侧结构改革要着力解决的，也是推动中国经济实现由下而上「反转」的根本动力，但这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做到的。

四大新问题及风险不断凸显

由此可见，不可对眼下出现的经济反弹现象作过高估价，因为这种反弹缺少根本性变革和新动力产生的可靠基础。反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一些指标反弹的同时，一些新的问题和风险也在不断凸显：一，去产能和解决「僵尸企业」的重大工程刚刚开始，由此引发的包括企业债务违约、银行不良贷款以及员工的安置问题尚未破题；二，在房地产投资反弹的同时，一线城市房价的疯涨偏离了今年房地产「去库存」的主题，房价疯涨的背后是各种加杠杆行为，暴涨可能导致的暴跌问题不得不防;三，由於大宗商品价格的反弹，特别是铁矿石价格的反弹，国内钢材价格开始上涨，一些地方本来决定关停的企业有可能死灰复燃；四，作为经济风向标的民间投资一季度增速只有5.8%，增速远远低于投资的整体增速，1-3月份，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名义增长仅仅只有5.7%，比去年同期降低3.0个百分点。因此，在全球经济仍然面临极大的不确定，中国经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刚刚启动，「去杠杆、去库存、去产能、降成本、补短板」的五大主题还远远没有破题的情况下，且不可因为数据的短期反弹而轻言「见底」，盲目乐观。

与上述人士的看法接近，一些接近高层的人士提出，当前最需要警惕的，是「全面改革」有重新陷入停滞甚至出现倒退的危险。近两年来多来，改革自上而下的压力持续加大，自上而下的改革举措连连出台，但是改革「落地」的状况却很不理想，改革举措取得预期成果的更是少见。这次改革是在体制内由党政干部为主导并由他们负责实施和落实的，然而他们或是因为自身利益受损、或是因对强力反腐不满、或是因为缺少落实改革举措的能力及水平，不愿作为，不敢作为，不能作为，对贯彻落实改革举措虚应故事，让许多改革举措「躺」在文件里，「留」在会议上，「停」在嘴巴上。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真正可以对扭转经济下行趋势、实现经济增长新旧动力转换产生积极作用的诸多改革，例如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补短板、降成本的「供给侧结构改革」等等，并没有派上用场。特别是在供给侧改革中最具关键作用的「去产能」这一环节上，因其操作难度最大更是进展缓慢。这次经济指标的反弹，很可能会减少和弱化改革的压力，加剧「改革空转」的状态。

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根本要义

实际上，年初以来经济运行上出现反弹，一个重要原因是宏观政策上重走了一段「投资刺激」的老路，1、2月间悄悄对信贷及货币作了大幅度地松动。尽管这是一种在经济下行压力无法缓解、经济社会及政治环境愈加吃紧情况下的一种无奈选择，并不意味着执政高层会放弃「反投资刺激」的改革意向，但是这个选择毕竟是在诸多改革举措没有落实情况下作出的，与「供给侧结构改革」是相抗拮的，所以它对推进改革所产生的负作用很大。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根本要义，就是从政府拉动需求，转到供给侧的企业提高效率，把经济增长的动力从需求侧的政府转向供给侧的企业，让企业、特别是众多的民营企业重新成为经济舞台的主角，而不是政府主导的权力和垄断性国企的作用越来越强，越来越大。

供给侧结构改革，就是要重新回到「国退民进」的方向和路径上去，供给侧效率的提高和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是没有止境无极限的，而这都取决於「政府主导」退出的范围和垄断性国企减少的幅度有多大，市场决定配置资源的能力有多强，取决於司法改革能否为众多企业的研发投入及创新活动提供更为有效的产权保护等等。

而这一切，就断不是重走政府主导、国企垄断的「投资拉动和刺激」的老路可以做到、可以兼顾的，反而是会被这条老路所断送掉的。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务之急恐怕不应是恋栈「老路」来「保持经济向好势头」，而是尽快调整和改变推进改革的方式，克服「重集权而轻限权分权放权」、「重体制内轻体制外」等偏颇与缺陷，跨越因不作为造成「改革空转」的陷阱，真正让全面深化改革的诸项改革举措落到实处取得实效。

值得欣慰的是，国务院领导人士最近重申一个决心：坚决将简政放权、减化审批的路子走到底，坚决从大国企入手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坚决让市场在配置资源上起决定作用！第二季度，与这「三个坚决」相呼应相配合的改革举措会陆续出台，供给侧改革的步伐有望加快，而5月开始实施的较大规模的减税行动，则会给经济增长注入新动能。

编注：本文由香港《镜报》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