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报：美俄石油大战带来的影响

美国制裁俄国的最理想设计是，让油价能下跌到摧毁俄国财政收入的水平，又不至于打击美国花大本钱开采油页岩的投资。鱼与熊掌是否可兼得，俄国是否坐以待毙，时间将给出答案。

国际原油价格在半年之内下跌将近一半，从2014年6月中旬的115美元的高价一举下跌至最低65美元，下跌速度惊人，似乎还看不到底。作为价格标杆的英国北海Brent原油价在短短的5个月内的跌幅几乎达到40%，从9月上旬跌破100美元防线之后即一跌再跌，没有回头路。价格下滑发展之极端程度，几乎是无人能预料到。当今国际油价暴跌，结束了从2011年以来的3年多的高油价周期，可说是2014年里国际商品市场，也是国际金融市场发生的最重大的事件之一。这对于2015年世界经济和政治的影响将是深远持续的，是福是祸，仍然是各方密切关注的问题。

油价涨跌的破坏力

上个世纪70年代首次爆发两次石油危机，主要是表现在油价的暴涨，突出了二战后西方世界长期处于低价状态的石油这个战略资源的重要性。两次石油危机中的油价暴涨起着国际财富重分配的效果，一方面是欧佩克(或称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国组织力量的兴起，通过限产提价获得较大的利益，另一方面则是石油进口国的负担增加。当时油价高涨的的财富溢出使得石油美元应运而生，美元流动资金泛滥流窜，美国大银行推动建立了蓬勃的美元离岸金融中心，美元虚拟金融财富也因此发展起来，变成世界经济的一个衍生现象，并且从此为不断反复吹胀泡沫和重复泡沫的破裂建立了一个体制。

两次油价暴涨的石油危机情况复杂，不完全是由欧佩克的崛起一手造成，幕后难免有一定程度的美国国际政治战略安排，这个特色通常被一般研究分析所忽略。可以看到，当时美国经济受到在越战穷兵黩武的拖累，濒临被迫撤出越南的危急时刻，美元危机再三爆发，美国不得不宣布结束美元与黄金挂钩的关系，似乎可通过助成国际油价调高来削弱西欧和日本的民用工业给美国带来的竞争压力，以便让美国军事败退越南之后在西方阵营有一个比较好的经济喘息休整时间。

美国长期处于战略优势地位，是处在石油进出口模糊地带的超级大国，应较容易驾驭不同时期的油价升降变化。最近几年因油页岩开采的技术发展突破，即使生产成本肯定偏高，只要国际油价更高，美国仍计划从最大石油进口国变成净出口国，并且已经积极筹备建设码头搞出口。高油价给石油生产国和出口国带来的利益自然超过低油价，因此美国与俄国的石油经济利益应是挂在一条藤上的瓜。可是由於国际地缘政治利益冲突原因，美国很难接受和俄国「同舟共济」。

俄国受害的国际阴谋论

在自由竞争的国际商品市场里，油价涨跌应该是取决於生产供应与消费需求的周期或结构性变化，但是普京在意大利的亚欧峰会提出阴谋论，指责美国额外发动人为压低油价的对俄石油大战，引起国际上的极大注意。

过后不久，欧佩克的维也纳会议也不欢而散，各成员国没有为救市而达成减产决议。油价虽低，仍然没有通过减产保价的意愿，坚持保产不保价，甚至个别采取低价多产的应对政策。除了沙特不减产的立场坚定之外，还会有个别产油国的经济比较困难，不管三七二十一，不但不减产，还要设法增产增收补偿低价损失，这一来也引起了人们对传统产油大国沙特的动机猜测，是否要趁机扼杀美国油页岩开采的这个新竞争对手。

两个阴谋论此起彼落，围绕着油价暴跌的国际政治经济背景非常复杂，俄国可能反而是制造油价暴跌的隐藏着的「祸首」。普京是一个高明的演说家，抢到了有力的国际话语权。实际上，为抵抗欧美经济制裁压力，为继续创收外汇以便度过难关，俄国在过去半年或许已经非常有必要首先增产，向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积极扩大出口油气，因此大大增加了国际市场的石油供应。发展中国家从西方市场直接买油的兴趣也下降，打破了原来100美元以上的价格水平的供需平衡，触发国际油价下跌连锁反应。

生产成本将决定胜负

当前油价的暴跌动荡如果是产油国之间的一场石油大战，谁胜谁负，谁能笑到最后，答案应指向生产成本最低的国家。产油国的平均生产成本和每个油田的生产成本都不一样，成本最低的国家自然具备最大的抗灾生存能力来挨过难关。

国际上多数看衰俄国，普遍认为油价跌破90美元则俄国财政将露馅，普京将揭不开锅，俄国最终不得不向欧美屈服。另一方面，对于最近几年很热烈看好的美国油页岩开采投资也开始产生疑虑，出现了有关开采公司遇到压力，将调整合并的消息。虽然国际上普遍认为油价暴跌对世界经济是利大於弊，然而也存在风险，因为高达万亿美元的石油贷款和开采投资是建立在高油价不变的设想上面，油价如果暴跌并维持在相当低水平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石油贷款和投资一旦蒙受巨大损失，后果将相当严重。

油价暴跌引起通货紧缩

在未来的一年里，美国经济终於复苏的迹象增大，但是由於其他大国经济不振，美国经济复苏所产生的需求力量却也独木难支，难以阻止油价的暴跌超过其可能设计的操纵价位，比方80美元一桶的底线。美国制裁俄国的最理想设计是，让油价能下跌到摧毁俄国财政收入的水平，又不至于打击美国花大本钱开采油页岩的投资。鱼与熊掌是否可兼得，俄国是否坐以待毙，时间将给出答案。

油价暴跌的另一个严重危险是触发通货紧缩，其危险不可低估。国际油价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引导投资消费的成本标杆，如果发生的是温和有秩序的下跌，对其他行业和对世界经济肯定是利大於弊。最理想的效应是，在低油价影响下，通胀将受到制约，其他种种产业投资不断，总体消费需求稳步增加。但是具有石油大战色彩的政治对抗却可能像高山雪崩，产油国进行恶性竞争，油价越低越要多生产，将给世界经济带来相当大的不安全感，世界经济投资和消费如陷入观望的半瘫状态，并且引起普遍的物价下跌和投资生产下降的恶性循环，那么西方最近几年倾力搞刺激政策唤醒经济的目标将泡汤，广泛的经济复苏没有出现，本来要避免的大衰退反而将突然降临，甚至重演上个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灾难。

（作者为德国WERC国际经济研究中心首席经济学家，闽南理工学院特聘教授。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编注：本文由香港《镜报》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