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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80岁钢琴诗人

来源: 贺颂

编按:傅聪是一著名的华裔钢琴家,曾获得数项国际大奖,赢得赞誉。这篇介绍其生平的镜报文章中,提到,中国著名艺术批评家和翻译家,他的父亲傅雷写给他的家书曾对他的成长影响至深,对他获得今天的艺术造诣和成就颇有裨益。

Fou Tsong was a distinguished Chinese pianist who enjoyed multiple global awards and international acclaim. In this Jing Bao article that features Fou's talents and achievements, it mentioned that the letters from his father Foulei, a famous art critic and translator in China, ha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him and benefited him significantly in achieving his accomplishments in his career.

聚集了父亲写给儿子大部分书信的《傅雷》家书,曾于80年代在中国出版发行。这本书曾伴随我度过了我的年轻时代的大部分年华。同时,这本书激励了许许多多中国青年人追求自己的一生理想,并为其奉献终身。

The book of Fouleis Family Letters a collection of letters from the father to the son published in China in the 1980s accompanied most of my youth years. It has also inspired many Chinese youth to pursue and passionately devote to their dreams in life.

 

 

傅聪说:「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我不追求名,不追求利,我追求音乐里的truth(真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追求的东西,我永远不会达到,因为它永远在我的上头,对我来说,是一种信仰,一种寄托。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幸福。」

 

傅聪,旅英著名钢琴家,被美国《时代周刊》誉为「当代最伟大的中国音乐家」。傅聪於1934310上海的花园新村出生,他的父亲是著名翻译家傅雷。傅聪34岁的时候,已经表现出过人的音乐天份,显露出对音乐不寻常的热爱。7岁半开始学钢琴,拜意大利指挥家、钢琴家,时任「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指挥的梅帕器(Mario Paci)为师。梅帕器是李斯特的再传弟子。傅聪在其门下受教三年。为了让傅聪专心学琴,傅雷把他从小学撤回,亲自教授中国语文,抄写古文和编撰课文,并另请老师教授英文、数学。他在父亲教诲和影响下,认真阅读了中国历史典籍及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由此获得了对中国文化传统的广泛知识和素养,为其日后的艺术创作奠定了根基。


历史的误会父子同遭厄运


19522月,18岁的傅聪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作了首次的公开表演,演奏了贝多芬的《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受到音乐界的好评,引起了国内音乐界的注意。一年后,傅聪被选中参加在罗马尼亚举行的第四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的钢琴比赛。

 

19553月,第五届萧邦国际钢琴比赛在华沙举行。来自世界各地的74名选手齐聚波兰首都。傅聪是唯一的中国选手,也是音乐资历最为薄弱的一位选手,经三轮比赛,他以与前两名相近的分数获第三名,还获《玛祖卡》演奏最优奖。这是东方人首次在萧邦比赛中取得的突出成绩。虽为第三,但傅聪的演奏魅力,足以使他成为该届比赛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赛后傅聪继续在波兰就学於杰维埃茨基教授门下,直到1958年底提前毕业。


20岁的傅聪,是令人羡慕以至嫉妒不已的幸运儿。连音乐学院的大门都未曾进去过的他,硬是凭着自聘导师指点,靠着汗湿琴凳苦苦练习拼出来的。何况,在1954年出国留学只有尖子中的尖子才有这样的希望。他,居然被文化部选中,派往波兰深造。这期间,傅聪於1956810月返回中国休假,在北京举行了个人独奏会,在上海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举行了莫札特协奏曲音乐会。此外,还在东欧各国许多城市演奏,到1958年离开波兰前,已达500余场。这些国家的广大听众领略了中国青年钢琴家的风采,傅聪也积累了宝贵的专业钢琴家的舞台经验。当时,他正处初恋之中。离别之苦,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思念。他回首往事时,曾用这样一句话,表达自己对于初恋的感情:「只有初恋,才是真正的爱情!」青梅竹马,那种纯真的爱,永远给他留下「美丽的回忆」。


傅雷知道儿子在波兰刻苦练琴之余,陷入了感情的痛苦之中。傅雷以自己在爱情上的深刻教训,为儿子指点迷津。傅雷告诫儿子:「热情是一朵美丽的火花,美则美矣,奈何不能持久。」「世界上很少如火如荼的情人能成为美满的、白头偕老的夫妇的。」


不久,命运的旋律急转直下,父子俩同遭厄运,无暇再讨论恋爱观问题了。傅雷,蒙受历史的误会,被错划为「右派」;傅聪,怕受父亲的牵连,从波兰出走英国,与家中断绝音信。有国难回。傅聪的初恋也就此告吹,他陷入深深的孤寂之中。幸亏,由於周恩来总理和外交部长陈毅的关怀,让傅雷继续与傅聪保持通信。傅聪从家书中得到慰藉,略解相思相忆之渴。

 

「当今最伟大的中国音乐家」


195812月傅聪出走英国,在那里定居下来。之后,他以美妙的琴音成为世界上最负盛名的钢琴钢琴家。在6070年代的20年间,傅聪举行了约2400场独奏音乐会;与包括梅纽因、丹尼尔·巴伦博伊姆、郑京和等在内的许多国际著名演奏家合作过;录制了约50张唱片;担任过萧邦国际钢琴比赛、比利时伊莉莎白皇太后国际音乐比赛以及挪威、意大利、瑞士、葡萄牙、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的音乐比赛的评委;演奏的足迹遍及几乎整个欧洲、美洲、中东、东南亚、日本、大洋洲各地。如此广泛、持久、频繁的艺术活动本身,已经是高度艺术成就的证明。他以辛勤的劳动赢得了「有分量的巨匠」的评价。《时代周刊》亦曾誉其为「当今最伟大的中国音乐家」。


以世界为舞台,傅聪在一个又一个国家登台献艺。他结识了许多著名音乐家,并常同台演出。美国小提琴家梅纽因的琴声,使傅聪倾倒。他的坦率、幽默和高深的音乐修养,使他们结下忘年交。同时,傅聪也跟这位著名的小提琴家的家庭,有了不寻常的关系。他,爱上了梅纽因前妻诺拉所生的女儿弥拉。在来到伦敦1年零8个月时,傅聪在家书中向父母透露了喜讯,顿时使傅雷夫妇说不出的欢喜和兴奋。傅雷,这位充满父爱、对儿子关怀备至的翻译家,放下手头的笔耕,给傅聪写去长信,告诉他应当如何选择终身伴侣:「深思熟虑,然后决定,切勿单凭一时冲动」。「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本质的善良,天性的温厚,开阔的胸襟。有了这三样,其他都可以逐渐培养」。「对方把你作为她整个的世界固然很危险,但也很宝贵」!


3个多月后,26岁的傅聪和21岁的弥拉举行婚礼。小俩口最初的共同生活是甜蜜的。弥拉是一位阅世不深、单纯天真的姑娘,就是脾气有点急躁。傅聪辛勤地练琴,忙於演出,往往使她感到孤独。婚后3年多,弥拉有喜了。孩子尚未出世,傅雷便已给孩子取好名字——生男孩叫凌霄,生女孩叫凌云。凌霄是一种艳丽的黄花,傅雷非常喜爱。傅雷夫人则忙着给未来的小孙子(小孙女)织毛线衣。一个中西混血儿出世了。小家伙给小家庭带来了欢乐。傅雷夫妇盼望着有朝一日与未曾谋面的儿媳妇、小孙子骨肉团聚。他们常常梦见弥拉、凌霄忽然出现在上海江苏路家中。


然而,「文革」撕碎了一切梦。在那「阶级斗争」的岁月,父子之间恶性牵连着:由於傅雷被错划「右派分子」导致傅聪的出走,而傅聪的出走又加重了傅雷的罪名。傅雷与朱梅馥自19321月结为夫妇,整整34年,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情深似海,共赴危难。196693日凌晨,他们从一块浦东土布做的被单上撕下两长条,打结,悬在铁窗横框上。他们在地上铺了棉胎,才放上方凳,以免把方凳踢倒时发出声响。就这样,傅雷夫妇上吊自尽於铁窗两侧!傅雷夫妇在离世之前,写下遗书。他们在遗书中说:「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傅雷夫妇在遗书中吩咐把「600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他们甚至留好「现钞53.3元,作为我们火葬费」。坦荡荡,傅雷夫妇的遗书是对极左路线的控诉书,是他们高尚人格的真实写照。两个多月后,傅聪从一位法国朋友那里得知噩耗,天旋地转,热泪纵横。


十多年后,傅聪和弥拉的家庭破裂了。用傅聪的话来说,缘由是「终因东、西方人秉性差异太大」。傅聪在极度的苦闷之中,有过一次草率婚姻。他选择了一位东方女性——南朝鲜驻摩洛哥大使的女儿。傅聪的第二次婚姻很不幸。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们结婚3个月便无法共同生活了……3个月,短暂的婚姻。」仓促的结合,导致迅速的离异。他,又成了形单影只的独行者,在人生的道路上踽踽而行。


终於,一位中国女性的琴声,引起他心中的共鸣。卓一龙,一位出生在「琴岛」——厦门鼓浪屿的女钢琴家。她是一位从小便在琴声中长大的女性。她的父亲是当地富商,曾任亚细亚石油公司经理代理人。母亲叫周默士。后来她随父母去香港,仍不断练琴。她终於获得了奖学金,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和巴黎音乐学院深造。同为钢琴家,同为炎黄子孙,傅聪和卓一龙相爱了。他们开始了共同的生活。1974年,她和傅聪有了第二个儿子。傅聪无法再请父亲为儿子取名,就用当年父亲「备用」的另一个名字——凌云,作为第二个儿子的大名。傅聪四口之家,生活在伦敦。


邓小平批示傅聪得以回国


1977年初春的一天,在英国伦敦的傅聪和他的妻子驱车外出,忽然从汽车的收音机里传出中国中央乐团演奏的贝多芬第五交响乐,他的心颤抖了。他已经有20年没有听到中央乐团的演奏了。伟大的贝多芬的作品,在中国被荒唐地禁止了10年之后,终於又重新出现。他想,也许是时候了,可以回到祖国了。这年,傅聪打听到与他断绝音信10多年的弟弟阿敏的下落,给他写了信。在信中他叙说了自己的思乡之情,说不知哪天能够再看到故乡上海的风光,见到日夜想念的亲人和朋友。


19781228,邓小平在傅聪的信上作了批示:「傅回国探亲或回国工作都可以同意,由文化部办理。」由於邓小平对傅聪问题作了批示,傅聪终於得到祖国的谅解。1979年,在祖国挣脱「文革」噩梦之后,傅聪回到了上海,出席了上海文联、上海作家协会为傅雷夫妇举行的追悼会。 1982年,傅聪带着夫人卓一龙、次子凌云从英国来到北京。

 

岁月飞逝。如今,傅聪和卓一龙一起住在伦敦一幢三层小楼里。他在弹琴之余,喜欢看网球。他为两个儿子的成长感到欣喜。遗憾的是,在琴声中长大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继承他的衣钵。以后,他几乎每年都回国演奏、讲学,已经到过北京、上海、西安、成都、昆明等地。主讲过萧邦、莫札特、德彪西等专题,演奏过这些作曲家的以及舒伯特、斯卡蒂等人的作品。还与中央乐团合作,演奏了贝多芬的协奏曲;与中央音乐学院大学生乐队合作,演奏了莫札特的协奏曲,并兼任指挥;还专门指导过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室内乐小组的训练。他的丰富的艺术经验,孜孜不倦的教学态度,博得广大师生及音乐爱好者的赞扬和尊敬。198212月受聘担任北京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兼职教授。


钢琴表演艺术卓然一家


傅聪是一位学识渊博、感情敏锐、具有诗人气质的钢琴家,擅长以精致的技巧和细腻的触键,演奏一些韵味和意境深邃的欧洲作曲家的作品,尤以擅长演奏莫札特、萧邦、德彪西的钢琴作品而著称。他凭借自己具备的对中国文化艺术传统的深厚素养,常以中国传统的哲学、伦理、诗词和美术等方面的理论观点和艺术表现方法,去理解和解释欧洲音乐家的作品,因而他的演奏富于中国和东方风格的神韵和意境,形成了他在钢琴表演艺术方面卓然一家的艺术特色。


傅聪特别推崇莫札特,将莫札特比喻为孙悟空、贾宝玉。他说,莫札特是历史上公认的大天才,他的音乐很完美,但演奏他的东西,要达到完美的境界不是很容易。莫札特的音乐看起来不复杂,但极困难,「这首协奏曲尤其如此,有很多ambiguity(模糊性),往往有哭又有笑,同时又有好几种东西,他深刻的地方,要体会要做到,实在很难。」


虽然定居伦敦,傅聪目前仍在伦敦与上海之间开班授课,他很享受教学生活。「教就是学。」傅聪认为每一次教学都能学到新东西,因为教学能强迫他思考,而且是越挖掘越深刻的思考。「我不大喜欢有些老师就只有一套东西,按照一套东西(去教学)。对我来说,每一次这个作品来了,就好像我第一次看到一样,从头开启,再去研究,这样就有很多新发现。」


有时候学生提出有意思的看法让他非常兴奋,毕竟这样的学生很少,但在上海他遇到了一两位,很有天才,但他认为这不光是才能的问题,必须对音乐执着、诚实、纯洁。他一直强调,弹钢琴要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这种赤子之心是可遇不可求的。教学过程中他接触了很多年轻的钢琴演奏家,近年许多年轻的华人钢琴家也追随他的脚步,走到世界舞台的中心。


当问到是否看见自己的后继者时,傅聪回答:「中国有才能的人是很多很多,他们走的道路跟我走的不一定一样。」对傅聪来说,他永远把作曲家放在第一位。「我是音乐的奴隶,不是音乐的主人。」他发现时下许多年轻钢琴家的想法,认为自己是音乐的主人,而且愿意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这是他完全无法认同的,而这种倾向,正越来越普遍。


父亲傅雷对傅聪的影响至深。傅雷是著名翻译家,为人正直坦荡,家教甚严,他与孩子间的书信后来汇集成《傅雷家书》。傅雷给傅聪的遗训是:「第一做人,第二做艺术家,第三做音乐家,最后才是钢琴家。」在家书里,傅雷形容傅聪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傅聪在多次访谈中也提到父亲也是他的一面镜子。他们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性格上是,艺术追求上也是。傅聪说:「可以这么说,我在这一点上和我的父亲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就是一个再创造者。」要如何维持着自我的意识同时忠於原著,傅聪认为,所谓「自己的东西」并不是刻意为之的,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在做自己的东西,而是在做他所理解作曲家所要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够对得起这些作曲家,因为他们都是旷世的奇才,言前人所未言,说他人所说不出来,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博大的感情。」


父亲对我的影响无处不在


傅聪说,「父亲对我的影响,是无论音乐、做人处事的态度等方面无处不在的。我是怎样的人,当然就是从那种潜移默化中来。」有时候梦里面会想到父母去世前那些年受的苦,就更加觉得,对双亲的想念,早已刻入骨髓。年纪见长之后,父亲对傅聪的影响,会从更多潜移默化见微知著处表现出来。但他不喜欢别人断章取义地将那种影响套上《傅雷家书》的文本,他说如果是那种影响就太肤浅了,精神上的东西是看不见的。谈到如今中国的古典音乐教育环境,傅聪认为硬体上好得不得了,几乎所有小城市也都建了音乐厅,人才也很多。「但太多人学钢琴的心态带着名利心,急功近利,而非将音乐当作自己追求一生的寄托。」他说自己在上海教书时就有点像孤军奋战。「我没办法影响太多年轻一代,只希望能有一两个天生具有音乐家气质的年轻人,能好好地走上终生献给音乐之路。」


傅聪今年80岁了,但现在他仍维持每天练琴810个小时。他多年来已养成不吃午餐的习惯,一弹琴就停不下来。傅聪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钢琴,不是因为对钢琴特别感兴趣,而是为了音乐。上世纪50年代成名至今,傅聪身上有各式各样的光环:第一个在古典音乐舞台上发光发热的华人音乐家,被誉为「钢琴诗人」、「萧邦的最佳诠释者」。他也是大翻译家傅雷的儿子,生於那样的大时代,作为历史的见证者,他本身就是一部传奇。傅聪说:「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我不追求名,不追求利,我追求音乐里的truth(真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追求的东西,我永远不会达到,因为它永远在我的上头,对我来说,是一种信仰,一种寄托。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幸福。」


傅聪今年80岁,对他而言,音乐是生命的一切。

编注:本文由香港《镜报》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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